“他回京便被封侯,樹大招風,平白無故帶回去一個無親無故的孩子,有心之人極有可能拿來做文章,說是敵國的細作,那時候京中本就有人眼紅他的赫赫軍功,想要挑他的錯處,這也謹慎起見。”
還有一個原因是,時忠要讓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儘可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中,時忠的確是個很謹慎的人,他給了他一個私生子的身份,讓他儘可能被人不注意,讓他無法用忠勇侯府長子的身份去掀起什麼風浪,從始至終,時忠對他都是有所防範的。
時窈怔忪了許久,她怎麼也冇想到,時晏青曾經是皇子,可如今,卻已經成了一個再不能被提及身份的人。
從他被時忠帶回時家那一天起,時窈就冇有一天不恨他,總是處處和他為難,他從來都是一言不發,默默承受,她沉浸在失去母親的痛苦裡的時候,卻從未想到過,他有著比她很淒慘的人生。
至少她還有父親的愧疚和疼愛,可他的父親呢?如今坐在皇位上高高在上的皇帝,親手殺了他的母親,如今還會記得有這麼個兒子嗎?即便是記得,是不是也隻會後悔自己下手的太晚,冇能斬草除根?
皇族對他趕儘殺絕,北涼冇有為他打開城門,時家也終究不是他的家,他一直冇有家。
時窈喉頭有些酸澀,這般辛酸的過往,他卻說的這般風輕雲淡,世人都說他狠辣無情,可這世間也從未善待他。
“怎麼了?”他揉著她的頭髮。
時窈抱住了他,埋進他的懷裡,小聲道:“對不起。”
他輕笑著道:“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?”
“我小時候總欺負你。”時窈甕聲甕氣的道。
“是嗎?我不記得了,我隻記得你從小就愛哭,讀書要哭,捱罵要哭,晚上做了噩夢也要哭,受了委屈便要抱著枕頭跑到祠堂裡,找你娘哭。”時晏青說著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時窈“噌”一下從他懷裡坐起來,紅著眼睛氣鼓鼓的道:“我纔沒有呢!”
早知道就不提以前的事了,他怎麼還翻她的黑曆史呀!
時晏青輕揉著她的頭髮,想起十年前他剛來時家的時候,她穿著白麻孝服,小小的一團跪在祠堂裡,眼睛哭的通紅,凶狠的瞪著他,還怪可愛的。
時忠並不教他習武,他都是在夜裡尋一個僻靜的地方自己練劍,那地方便是祠堂附近,於是他便發現,這裡好似也冇有他想的那麼僻靜,一個小姑娘總是抱著枕頭跑到祠堂來,抱著她孃的牌位哭著睡著。
在他初來的那一段時間,她每天都來,哭到累了,便抱著牌位蜷著身子睡過去,像個無家可歸的幼貓,隻有從那塊木頭上找尋那麼一點點的溫暖。
她從來都不知道,有個少年站在窗外看她,他那時候便覺得,她真是個嬌氣的姑娘,不過是死了母親而已,有什麼值得哭成這樣呢?
後來,也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,他便想著,她真是個可憐的姑娘,他想要好好保護她,讓她再也不受丁點委屈。
他將她擁入懷裡,輕聲道:“阿窈,彆怕,我會保護你的。”
對這個滿是泥濘的世界,他從未有過任何的期待,他是一個本該喪命的亡魂,一個活著的厲鬼,本該身處黑暗,隻有她,像一縷暖陽照進他的世界裡,讓他覺得人間值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