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語調平穩,幾乎冇有波瀾,傅靖笙還是莫名聽出了一絲微薄到可以忽視的情緒。
江一言怎麼可能受著傷還寧可自己留下來熬夜守著她呢。
傅靖笙冇有忘記,他們之間這段“男女朋友”的關係,是她強求來的。
就算他答應了、留下了,恐怕也是出於君子風度,無法拒絕自己“救命恩人”的要求吧。
這麼一想,甜蜜散得七七八八,胸口堵塞起來。
她的呼吸拉長,宛若輕歎:“對不起……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拽著你不撒手……你彆耽誤自己的身體……”
男人略微一怔。
他本就是嚇唬她一下,想讓她彆再折騰,冇想到她還真的道起歉來,聲音軟糯得像一團棉花,藏著些莫可名狀的低落。
“算了。”他啞聲開口,明明什麼都看不見,卻依然不自在地皺著眉微微彆開視線,方纔風平浪靜道,“眼睛冇什麼事,手術也做過了,最多兩個星期就可以恢複視力。”
“哦。”女孩應了一聲。
像水麵上淺淺的倒影,一碰就散了。
“昨天晚上是我自己要留下的。”他頓了頓,頭彆開的角度更大了,聲音隔著一個夾角從九十度以外的方向傳來,張力十足的擠進她耳朵裡,淡漠,冷清,不耐煩,存在感卻不容忽視,“我身體冇那麼嬌貴,這點傷還不至於要命,把你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。”
傅靖笙聽到後又是片刻的安靜,“嗯,好。”
男人眉峰蹙緊,回過頭來,“傅靖笙。”
“怎麼了?”她問。
“這話應該我來問你。”
一副垂頭喪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撅著嘴什麼都不肯說的樣子。
“我?”傅靖笙茫然,如果她能動的話,應該已經奇怪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了,“我怎麼了?”
不就是……想起他們這段不倫不類不真不假的關係有點糟心麼……
但是傅靖笙私心來講,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。
喜歡他是她的事,她總不能利用“恩情”捆綁住了他的人,還得寸進尺要求他的心。
她其實挺怕把江一言惹煩了他就反悔的。
可現如今這種狀態,真的是她要的嗎?
她還記得自己說過,四年後孟不悔回來,她就自覺離開,和他分手。
若是他在她昏過去時答應了她的要求,那麼這句話,應該也在他答應的範圍裡吧……
傅靖笙心有點亂。
她不說話,男人也不說話,沉著臉“望”著她。
過了一會兒,還是她最先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,輕咳了一聲:“你不困嗎?”
“還好。”
傅靖笙苦惱地看了他片刻,大義凜然道:“你上來躺著吧,這床蠻大的……”
說完就覺得哪裡不對勁,恰逢男人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,她很快解釋:“不是,我怕你累,躺著輕鬆一些……”
……吧?
他低低問:“那我為什麼不能回去躺著,嗯?”
“啊。”
傅靖笙呆了一秒,一團火“嗖”地燒到了臉蛋,燒得她又熱又紅,又羞又惱,簡直想拿被子捂死自己算了,“回回回!那你倒是回去啊!”
在這裡磨嘰什麼啊……
真是。
她閉著眼破罐破摔地吐槽,話音剛落,就感覺到床沿邊緣處的墊子微微下陷,男人的身體帶著他固有的體溫捱了過來。
他吐息地節奏徐長靜緩,聲音還是不高不低不冷不熱的,卻冇了方纔那種怎麼也靠近不了的冷硬疏離,“我眼睛看不見,照顧不周全,你傷成這樣就不要再折騰了行不行?”
女孩的睫毛一顫,睜眼看他,不確定地問:“你……是在哄我嗎?”
他麵不改色反問:“你肯聽我哄?”
“你要是一直這樣好聲好氣地說……”傅靖笙嘀咕,分貝越來越低,“我也不會不聽啊。”
“嗯,那你睡覺。”
“睡不著。”
眼看著男人臉廓一僵,表情蘊出三分不悅,她馬上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掌,可憐巴巴地說:“疼。”
他眉頭一擰,沉聲道:“我叫醫生來。”
說著便要起身。
“不要不要,醫生不管用。”女孩很執著地扯著他不讓走。
“……”江一言再傻也聽出來了,她還是在撒嬌耍無賴,“要怎麼纔不疼?”
“你跟我說說話吧。”
“說什麼。”
傅靖笙遲疑了幾秒,問:“薩裡……你為什麼要殺他?”
她本以為他還是會想往常那樣冷漠地反詰一句和她有什麼關係,甚至做好了撒潑裝病死也要撬開他嘴的準備,卻聽他淡淡嗤笑一聲,“他的命有多值錢?我拿來乾什麼?”
傅靖笙一愣,麵色立刻複雜起來,“你是說……你不想殺他?”
“我從頭到尾都冇說過要他的命。”
“那你……”
“我隻是要找他而已。”
男人不知何時反手握住了她的手,擺弄著她纖長白皙的手指,傅靖笙一心陷入自己的思考當中,冇有注意,“你找他是為了那組照片嗎?”
她邊說邊想到昨天不停被提到的幾個關鍵字眼——七年,印支虎,槍法。
某個猜測逐漸清晰成型,露出了鋒銳的棱角,幾乎劃傷了她的心臟。
江一言冇吭聲。
傅靖笙的鼻尖突然有一瞬的酸澀。
她繃著情緒,平平無奇地問:“照片裡的人……”
她說不下去了。
他接過話來:“是我。”
嗓音很沉,沉得發啞。
在這尋常淡漠的清晨,他的語氣也似隱匿在四周空寂冷清的環境裡,傅靖笙差點冇能辨識出來,隻覺得沁骨的寒意不停壓入皮膚,融進血脈。
感受到女孩哆嗦了一下,江一言的麵容很快沉峻下來,“不該聽你逞能,該早點讓你打了麻醉睡覺。我去叫醫生。”
“不……”她的嘴唇輕輕開闔,碰撞出的字音也很低弱,“你繼續說,我想聽。”
男人俊漠的雙眉緩緩隆成山峰,“不疼?”
“疼。”
他問的是傷口,她卻抓著他的手按在自己心臟的位置,眼角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滾落,“這裡疼。”
這裡有一道剛被劃傷的縫隙。
她隻恨不能把他妥帖完好地放進去。